【2030.0913】
周五,对于一部分学生来说是最难熬的日子,毕竟周末就在眼前,但却还要老老实实地磨上一天时间;对于另一部分同学来说,则是个预示着即将拥有两天自由时间的喜讯。
对于罗一平来说,迄今为止的任何一天,都是他在这世界上修炼的普通的一天,今天也不过如此。
——在他看见艺术楼六楼窗口处的几名警务人员的身影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现在是早上六点,天正在从地平线完成黎明的蜕变。
在阳光微微抚摸的校道上,一名怀着好奇与不安的学生,双腿颤抖着奔向艺术楼。
“死者为初二3班宫本美玲,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因为在木雕方面表现出超乎常理的天赋,在初一年级时就被允许随时进入艺术楼进行雕刻钻研的天才冰霜美少女。死亡地点艺术楼六楼北排606室,也就是学校特殊分配给宫本进行艺术创作的场所。”
死亡的讯息是无法掩盖的,它会在短短数小时内扩散至整个校园,或是人口相传,或是社交网络上以一传百。两种方面接受的信息,更增加了事件的可信性。但除了与宫本亲近的人外,其他人并没有感受到深切的悲痛,最多只是在感慨天妒英才后,便让事件沦为了茶余饭后的话题。
“死亡时间目前推测为凌晨三点,死因急性失血性休克。现场有一把带血的木质匕首,经检测其血迹与被害人血迹相符。死因,暂定自杀。”前田明说完,看了一眼宿舍内其余三人,“我知道的就这些。”
罗一平躺在自己床位的下铺,也就是前田明的床上。发言完毕的前田明就这么站在两床之间,展开双臂恰好能抓住两边双层床的支架。在他右边的,是礼貌地只占了床面一个屁股大小的地方的弗亚科,和即使床上有充裕的空间仍蜷缩在一角安心看书的夜启兰。
前田明与负责这件事的一位警官熟识,套来了一些虽然不算详细,但多多少少在大众知情之外的信息。
“崩坏……”
“够了罗一平!”从刚刚开始一直抿嘴看着窗外的弗亚科爆出一句怒吼。他张着嘴,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只有气从嘴里大口大口地涌出来。他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门的那一侧时,只留下一句话:“我一个人去静静,你们继续聊。刚刚过激动了,抱歉。”
没人见过弗亚科如此生气,也没想到他能在一瞬间冷静。一时间三人不知所措,只能任由门“哐”一声关上。
“也是为难他了。”明坐到了自己的床上,“亲密的人突然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这种打击对他来说是第一次吧。”
由于性格孤僻,宫本美玲生前朋友很少,弗亚科算是其中较为亲近的一个。
罗一平斜躺的身体已经将前田明的床掠去三分之二。
“那我说说我知道的吧。”罗一平坐起身,“今早我也去了艺术楼六楼。本来我想着在五楼就开始放慢脚步,增加潜入机会,没想到两边的楼梯口都有警察把守。在警察把我赶走之前,我看到了两位学生在和警方交谈,我估计大概是第一发现人。一位是我们年级那位头发跟豪猪一样竖起来的,好像是叫勒喀斯来着,把头发放下来后我差点认不出来,另一位是他同班同学,有点胖。”
“所以你没有更多的信息对吧?”
“不,我还没说完。于是我回到教学楼,拿出了这个。”罗一平从书包里翻出几本书后,从更深处掏出一枚有着昆虫外形的小物件,“夜启兰的小蜜蜂摄像机,有三百米的遥控范围。”
“嗯,是我的。我平常很少用,就先借给一平了。”一旁的夜启兰从书中抬起头,“顺便更正,不是小蜜蜂摄像机,是苍蝇摄像机。”
之后,夜启兰又回到了无存在感的状态。
“一平,老实说,你是不是拿这个偷窥女生宿舍……”
“这不是重点啊喂,不过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东西的新用途。”
“哇,别把锅推我身上,我不信你没有用这东西干过坏事。”
“难道觉得我还干了一些好事吗?那还真是……出乎我预料。”看到前田明伸手过来,罗一平赶紧把小玩意儿收回书包,“继续刚刚的话题。我把小蜜蜂——呃不,苍蝇——飞到案发房间的窗外,看了现场。尸体仰面倒在地上,周围的血我估计是已经干了,你刚才提到的那把木刀放在她的,嗯我想想,右手边。她的衣衫很平整,看起来死前没有打斗的痕迹。”
“但是我还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罗一平伸出右手,手背朝上,“就是宫本右手的魔法阵。”
“她手上不是一直有吗?弗亚科好像说过是家族印记之类的,算是纹章吧。”前田明摇摇头,“把家族纹章刺青在手背上,还真不多见。”
“但是那个魔法阵,就你所说的纹章吧,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虽然都是黑色的,但我肯定图案已经发生了变化”罗一平摊开双手,“我想警方是不会知道这一点的。”
“连这都知道,你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变态。”
“没办法,出于拯救世界的本能,我只好对尸体进行了细致的观察。”
“细致观察……如果弗亚科在这里的话,准会把你从窗子扔出去。”
“好了好了,就是因为他不在我才敢这么说的。我觉得,这是这个案子侦破的关键。”罗一平站起,凝望着艺术楼的方向,“我想弄清事实,算是给弗亚科一个交代吧。”
他知道,弗亚科此时也一定在望着那儿。
“所以,你要把这条线索告诉警方吗?”
“没这打算,我觉得神学,或是魔法,目前都不属于警察的管理范畴。”他拿出纸笔,“怕万一忘记,我得先把魔法阵画出个大概……下午再找个时间跟弗亚科说说这个信息吧。”
“……还要在他面前提起宫本吗?”
“虽然很残酷,但我相信他可以面对的。”罗一平说完,沉默良久。
他看看前田明复杂的目光,又看看沉浸在书中的夜启兰,最后眼睛向上翻了一下。
“算了,不打扰他了。”他将画好的魔法阵收回。虽然画工粗糙,但前田明还是能凭印象认出,宫本手上的纹章与左边那个相似。至于右边那个,是罗一平所说的新附在宫本手上的魔法阵(的大概形状)。
“你的中二记忆没想到还真能派上用场。”
“我自己来解决吧。”罗一平像是没听到旁人的话,眉头紧锁着坚毅的目光,“为了这日渐崩坏的世界。”
前田明只好摇摇头。
艺术楼位于城中中学的东南角,学校后门的正南方向。
正如魔法馆的外形平淡无奇,艺术楼也同样遭受着人们审美方面的怀疑。被冠以“艺术”的名字,这个六层高的白豆腐已经在这安居了几十年——完全纯白的墙体,不见得一丝斑驳,甚至让人怀疑粘附在上面的是不是一种高科技颜料。内部的构造也是毫无特色:如宾馆房间一般整齐排列的教室,被中通的长廊隔离到南北两侧。越过一侧的七间教室,长廊的两头都有大理石楼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
虽说简约是种美,但没有人认为艺术楼的简单布局能被归类到其中。好在每间教室都被精心装饰了一番,各类艺术的气息相互融合,这才使这块豆腐符合了“艺术”的名号。
下午最后一节课后,除了住在附近的学生,家在城中市区的学生也踏上了回家的旅程,去享受期盼了五天的周末。因此,校内的学生少了一大部分,校园也变得些许空旷。
但这对罗一平来说却是个好时间。
他从西边的楼梯口爬到了六楼——今早被警察拦截的去路,铺着墨绿色瓷砖的长廊,此时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走道并不昏暗,间隔均匀的四条灯管足以让人的视线顺畅地望见对头的楼梯,甚至在地砖的反射下有些诶炫目。
猫着腰在窗下轻声行走,即使没经过练习,对于罗一平来说也不是难题。影子在交替的灯光中不断地变换形状,掠过一个又一个窗沿。
应该到了吧。他想。他是一路数着门走过来的。
东边的楼梯离北排606室近得多,但由于从校外能直接看到东楼梯内,西侧楼梯便成了更佳选择。
毕竟,要尽量,或说完全,避开人们的目光。
罗一平扭过头,看见了门上的“606”字样,又确认对面的609教室内没人后,才站直身子,紧贴在深红色木质门框侧边上。
窗被从内侧贴上了黑色的纸,他探头过去时,被自己吓了一跳。
接着,他再次环绕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存在——即是这时候有人,怕是逃跑也来不及。
右脚跟无意识地往门上贴去,门却出乎意料让开了一条缝。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一个转身跳离原地,站在一米远处。调整好呼吸后,罗一平才重新面对这扇虚掩着真相的大门。
门没关?宫本的尸体……
不可能的吧。他试探性地用手背将门缝微微扩大,呼吸也重新变得急促,直到确认了今早看见尸体的位置没有令人恐惧的物体之后,才松了口气。
长廊的灯光钻进门缝,渐渐变宽。但是除了灯光所照到的地方,余下的全是未知的黑暗。
他戴上从挎包中拿出的乳白色手套,放开胆子将门一点点推开。
“宫本同学……如果我这么做会惊扰到你的灵魂,还是请你谅解一下。”随着光线触及的范围越来越广,罗一平看见了那些奇形怪状的雕塑——大部分是木雕,而在木雕之中又以人物的肢体居多。七零八落的手和脚,让罗一平产生了宫本美玲被分尸的错觉。
不可能的!他努力去抑制自己的胡乱猜测。宫本同学此时应该躺在太平间,或是她家人为她安排的丧席上,总之不会在学校,更不会在这间屋子里——
——突然跳出来吓我。想到这里,他心脏猛烈抽搐了一下,似乎要把凝结成块的恐惧从身体的每一个孔里挤出来。
他停下手,站在十指宽的门缝前,挡住了一半的灯光。
说到家人,今天中午明也讲了(弗亚科不在的时候),据警方调查,最近几天宫本与家长关系不和,这条信息被列入了宫本自杀的动机(暂定)。不过就以往弗亚科提及的宫本,罗一平觉得她虽然有些孤僻,但完全不至于极端到这种地步——弗亚科对这点有绝对的把握。因此,他觉得,“自杀”这一点有待怀疑。
当然,最大疑点绝对是被改变的魔法阵。
说起来,弗亚科和宫本是什么关系呢?
想了一下,他俩似乎是同一天进入这个学校的。
恋人?完全不像,没见过两人牵手走在一起。
兄妹?也不像。
虽然同学之间少有涉及到国籍的谈话,但“宫本美玲”这个名字直截了当地说明了她日本人的身份。而“弗亚科”这个名字,却不在罗一平熟悉国家之中。
他用力摇摇头,驱使自己去忘掉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请原谅。”罗一平说着,继续拨开木门。室内的空气在开门动作的挤压下涌出,闷热中干燥的血腥味擦过他的鼻孔后,迅速而自然地在长廊中扩散、变淡、消失。
他皱了皱眉头,干脆地将门开到九十度角;身子也靠向门轴,等到门完全打开时,他左脚在地上一蹬,顺势跳到了门口的斜方向。
灯光在房间内形成一个近似梯形的照明范围。蔓爬上物体的光将物体分出了瘆人的明暗面,具有面部特征的雕塑显得越发狰狞;物体的影子在脚下拉长,消失在尚未被照明的地方。
尽管这些光足以让罗一平大致了解房间的布局,但他想到这些雕塑——看得见的,在暗处的——都在死死盯着他,就抑制不住身体的战栗。
毕竟,这是死过人的房间。
但是啊,既然门都打开到这里了,那就当做是没有退路了吧。下定决心似的,他也以死死的目光回敬眼前的木头,手从挎包中拿出手电筒,手指顶开弱光开关。
说起来,应该有电灯开关才对。
手电筒的光在狭小的室内游走,但是寻遍整个墙壁,罗一平也没发现开关或是开关类似物。
不对,还有一个地方没照到。他看了看身旁的门,或者说,他是在看门后的墙。
无法再继续打开的门,预示了门后塞了个东西。是什么?
他不知道,在照到电灯开关之前,也不想知道,万一是宫本雕刻出的用来防止潜入者的骇物,那自己在这里躺到明天早上都不会有人过来。
看来是只能用手电了。
他转念一想,又想到开灯会引起楼下其他学生的怀疑,便释然了不少,也暗自庆幸——幸好开关没在顺手的地方。
房间的布局其实很简单,和今早看到的一样:门的对面是一扇窗,窗下是一张桌子——早上和现在的光线都不太好,无法肯定桌子是什么颜色。桌子下是两张与桌子同色的小圆凳,安静地挤在墙边,似乎不曾被使用过。
两张凳子吗?
自然而然地想到弗亚科后,罗一平狠狠地甩了甩头。
除此之外,便是占了大半个桌子、地上占了大半个房间的大大小小的雕塑。他没有仔细去看那些雕塑,也从来没有这个打算。
地上的血迹还未被清理掉。
他站在这里,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来之前,是有详细计划的,但真正置身案发现场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就连最基本的把现场搜查一遍都难以做到。
他想起了今天早晨躺在这里的冰凉的人体,此刻眼前就只有空荡荡的暗红色。
发臭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不讲道理地折磨着自己的感官。
他想啜泣,却又不敢啜泣。他想责备自己的无能,又怕惊扰到仍残余在教室中的宫本的灵魂。
“算是为了这个世界吧。”他自言自语,以“世界”的名义暂时甩掉了恍惚。
重新审视这件诡异的教室后,他有了新的发现。
“这个……”踮脚慢步移到了墙边,罗一平蹲下,从房间的角落拾起一只落单的黑手套。手电筒往内照去,可以看见手套内层有些翻褶。他拔下自己的手套,将两只手指小心翼翼地伸进黑手套内,感受到了尚未褪去的余温。
刚刚才摘下来的,看来有人来过。这么说,没关紧的教室门,也是这位粗心的来者的杰作。
他五指重新伸回自己的手套内,并把新发现装到了物证袋中。这时他才发现,手套的手背处有个灰色的骷髅头。
等等,我上楼的时候不是一个人都没看到吗?
这个想法着实把他吓得不轻,以至于他原本就在颤抖的双腿更加无法支撑他的体重。没有人在他视线中走出教室,但是手套尚有余温,这就意味着——
罗一平猛地切换强光,把投射光明的枪口指向了门后他未曾探索过的世界。光线便是正义的子弹,将原本藏匿着恐惧的黑暗驱赶得无影无踪。
光的范围中只有一只被吸盘挂在墙上的木制人头,再往上挪动一点可以看到意料之中的电灯开关。
看来是我想多了。
他看着尚差一只眼睛就能完工的人头,即使心中还在害怕着,但也已经有所缓和。
这颗人头是照着谁雕刻的吗?如果不是,那会不会有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恰好有着相似的面庞呢?
他这么想着,吸盘不经意间挣脱了空气的压力。
“哐”一声,未完成的人头出现了瑕疵,在地上碌碌几秒后,鼻子将阻断了它的运动轨迹,使它已完工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罗一平。
所有具有“眼睛”的雕塑,陆续转过身来盯着罗一平。这不是错觉,他听见了人偶转身时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刷刷”地,都如同疯狂的比萨店员将恐惧一分一分地送至他的大脑。
这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他再也不顾上那么多了,去他的调查!他以全身残存的力量蹬开腿,在落地控制平衡的同时不顾一些地迈出另一只脚,左手扶着挎包,右手远远地伸向救命稻草——门框。手抓住门框的那一刻,他用力将自己甩出去,瘫软的身子便几乎整个躺在了地上。不敢稍有怠慢,他站起身后,选择了最近的楼梯——也就是东侧的楼梯——身子面对刚才的房间小快步后退,又被走廊与楼梯间的坎绊了个踉跄。直到进入楼梯口,他才拔开腿奔向楼下。
仓皇的脚步声远去,走廊又恢复了此时应有的寂静。
墨绿色瓷砖的边缘已经有些浸染在了落日余晖中。
“走了啊,差点被发现。”空无一人的教室中,从门后传来虚无的声音,“这段时间我得好好注意他了,鬼鬼祟祟的。哎,他把我手套拿走了吗?”
再也不想进那个发霉血臭的房间了。
罗一平大口喘着气,手扶在墙上等待电梯门的开启。4楼,不高不低的尴尬楼层,平时走楼梯还是坐电梯都是以随机决定,而现在他只想安逸地被电梯托着回到宿舍的楼层。一路狂奔回来——说不上狂奔,毕竟他的体力稍稍逊色——跑了半程,走了半程,回到宿舍楼下时,他才发现肌肉的已是酸痛僵硬的状态。
“还算是有个战利品……”
他拍了拍挎包,才感到了一丝愉悦。带着对于魔法阵(纹章)的疑问前去调查,本来对结果不抱有任何希望,却是意料之外有了新的发现,他不得不暗自赞叹自己的运气极佳。
那魔法阵的事情就搁一边吧,反正估计我也弄不懂。他想。那么,开始从这个黑色手套开始调查。
突然回想起刚才所经历的惊心动魄的灵异事件,他赶紧摇头否定了“运气极佳”这个说法,提了提挎包的肩带,走进电梯。
黑色手套,发现于艺术楼606教室的角落。除了手背处印有的灰色骷髅头为金属之外,手套的其余部分均为橡胶制成。物品身上映出的光斑在不规则折痕的割裂下支离玻碎,但骷髅头却借助着灯光完整地显示了它的轮廓:这是一个四分之三侧面且有些向下倾斜的骷髅头,空洞的眼窝正前方是手套的虎口。之所以说眼窝空洞,是因为两眼处并没有橡胶材质,若将手套戴上可以从这儿直接看见皮肤。
这是一只左手手套,右手手套上的图案理应与它对称。
“这是!”看到罗一平拿出的黑色物品,前田明惊叫了一声,但他顾虑到一旁正在看书的弗亚科,立即压低了声音,“你从哪弄到的诡异玩意?”
“我去了一趟606,在房间角落捡到了这个。”回想起刚才的经历,罗一平心里仍在哆嗦,“刷刷”的声音又在挠他的脑袋。他尽力压住颤抖的声音:“你知道这是什么?”
对方木讷地晃了两下脑袋,随机蹲下来查看。装着黑色手套的塑料袋被一平随意地放在了一旁,也就是他的桌子上。
“噗,我还以为你认得这只手套,一惊一乍的。”罗一平脱了鞋,索性半个身子倒在了下铺的床上。从他的角度看去,弗亚科蜷背靠着墙,用双腿的膝盖支起书,半个脑袋露在书的外面。书的封面上是他不认识的文字,应该是夜启兰的母语。
当然,罗一平也压低了声音。
从我进宿舍开始就这个姿势,他果然还是很在意这件事吧。他想。
“也不能说完全不认得,很奇怪,我觉得它有一点点熟悉。”
“是在哪个动画或漫画里见过吗?”罗一平觉得这个手套的造型在动漫中出现也不足为奇。
“可能是吧。”前田明撅起嘴,眼珠向上转动,“不过我看过的动画漫画不多,对这方面不太了解,自然过眼之后没留下太也挺正常。”
“但是你不是……?”罗一平赶紧抿上了嘴巴,憋住了“日本人”三个字。在城中中学中,要求学生尽量避免涉及国籍的谈话。一开始似乎是考虑到了一些来自落后国家的同学,久而久之便成了不成文的习惯延续下来。
“是日本人没错了啦。”前田明并不避讳,“但是又不是每个日本人都对那些东西抱有兴趣。”接着又压低声音说:“说起来,宫本美玲这是个日本名字,会不会是她的遗物?”
“我也希望是。但是我捡到手套时,里面还有一点温度。”他做了一下深呼吸,继续回忆,“而且我今天早上没在现场发现这个东西。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我早上没太仔细看角落。但手套里面残存的温度是不容置疑的。”
“那你所说的那个魔法阵……?”
“没有,没有看到一丁点儿相关信息,倒是有一段难忘的经历。我把整个过程讲给你听吧,看看你还能不能再发现一些什么。”
征得前田明的点头后,罗一平便从他推开门讲起。其间当然不可避免地进行了添油加醋,但就对事件的吻合程度来说,他讲的还是很接近现实的。
“嗯……感觉很有你的中二风格啊,但听起来又不像假的。”听完伙伴的说辞,并且在脑中自动过滤掉了他认为中二的部分之后,前田明对这段语言描述将信将疑。
他们现在处在宿舍的后阳台。刚才罗一平绘声绘色地讲故事时,声音越来越大,前田明只好将他拖出来
“嗯,真的,而且才刚刚发生过,我的记忆应该不会有什么偏差。你有什么新发现吗。”
“没有,只是……总觉得你这样做不太好吧……”犹豫之后,前田明继续说,“我觉得这种事应该交给警察才对——虽然我觉得在你面前说这话并没有什么用。”
“如果不是因为那魔法阵,我想交给警察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那两个不同形状的魔法阵再次出现在罗一平的脑海中。虽然比中午的印象更模糊了些,但既然已经记在纸上了,就不必担心它会从脑映像中消失。“但是目前来说,我还不确定这魔法阵会不会对我们生活有影响,比如‘发现魔法阵已被改变的人会在3天之内死亡’这种,也是有可能存在的。尽力把影响最小化,这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今天中午你不是这么说的吧。”前田明无奈地鼓起腮帮子,再慢慢把气从嘴唇憋成的狭孔中挤出,“但是你把这件事告诉了我,还有夜启兰也听到了。”
“我中午时候也没考虑到这件事的危险性,所以——”罗一平悲壮地把右手手搭在对方左肩上,低下头,“如果我先为这个世界作出了牺牲,你和夜启兰以后要多加小心。”
“小心个鬼啦,没有这种事的!”前田明左手一抬,拨开肩上的爪子,“我想你说的命案现场历险记是真的,你被吓傻了也是真的。”
“啊?刚刚我推开门时候是不是有人叫我?”托着装有洗澡用品与脏衣物的脸盆,夜启兰从一旁的洗澡间走了出来。
他算不上壮实,但在夕阳之中裸着的上半身可见明显的肌肉线条,加之一米七八的身高,如同CG画像一样使他成为班里女孩子们心目中的男神。可惜的是,夜启兰在班里平常话都不说一两句,球场上也没有他挥洒汗水的身姿,女孩们也只好望而却步,在以他为圆心的圆上徘徊。
“没有啊,你可能听错了。”罗一平立即矢口否认。
“呃,好吧。”夜启兰将衣服放进洗衣机,随后单手推开阳台门,走回宿舍。
“你们先洗吧,我看会书。”弗亚科的声音从室内传来。
四人的宿舍只有一个洗澡间,排队是理所当然的。
看书?罗一平想到了弗亚科手上那黄底黑字的封面,他是真的能看懂吗?
“好的,那下一个我洗。”前田明见罗一平还在发呆,便悠悠地接过话。
“等、等一下。”
“不等,抢答游戏里面,自己的疏忽要自己负责。”
“不是这个,洗澡的位置让给你。”罗一平靠着墙,左胳膊支在阳台上,“我想问,你准备怎么做吗?”意识到了什么,他下一句声音小了些:“不帮帮弗亚科吗?”
“如果警察那边允许我加入调查我会很乐意的,不过目前他们并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做。我的想法很不现实。倒是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完全没有……”和中午时的兴致勃勃不同,现在的他不得不在心里盘算下一步该怎么走——艺术楼的经历后,他领教了“险象环生”这个词的含义。
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正如他所说,尽力将影响最小化。
他确实有所发现,但正是这个发现,让有勇无谋的他不知所措。
“你还是执着地认为是这你所说的‘崩坏’吗?”前田明在进门之前,回头问了一句。他预料到了他将听到的答案。
“我希望不会是。”罗一平转过身,背对着他,“我希望这只是巧合,而不是必然的,崩坏。”
只剩半个夕阳留在地平线上的天空,从金黄色渐变成了暗紫色。
【2030.0915】
照常地起床、活动、睡觉,罗一平又度过了极其平常的两天。
对于下一步该怎么踏出去,他目前毫无头绪。
原本是打算在现场发现一些与魔法相关的线索,再拿去请教老师;或是一无所获,空手而归,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幸运的是,或是说,不幸的是,“计划”被一只突如其来的黑色手套打断。
昨天将手套给月牙老师看过后,得到的结论是这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手套,上面镶的骷髅头只起到了装饰的作用,同时她表示了这手套品味不错。但被问到手套用途时,月牙老师摇摇头,表示这不是她的魔法所能知道的。
学校并没有设有刑事侦查课程,他无法请教相关老师或是亲自动手。他又不敢将手套交付予警察,怕警察局因为这一个手套而团灭。
用前田明的话说,他的被害妄想症又加重了。
罗一平相信自己目前掖着的物品是事件的关键,但却不知如何处理。他这两天来调查毫无进展。每当想到宫本时,恐惧与无助都会像魔爪般盘柱他的身躯,伴随着干呕,他的斗志也在被一点一点地侵蚀。
“唰”。
毫无征兆的暴雨笼罩了整个学校,学生们躲雨的脚步声淹没在雨中。扑朔的世界变得更加朦胧。银针在眼前繁落,罗一平只是怔着,耳边只剩下雨声也毫不知觉。
“刷”。
他打开淋浴喷头,与雨声融为一体。自来水抚摸过他的身躯,让一天的疲惫消失在水声中。耀眼的白光在墙上无限反射,杂糅着暴雨的回声,狭小的白色空间让人多多少少觉得不真实。
是真实的吗?他问自己。墙上映出的模糊的肉色人型,在水流的掩盖下显得扭曲。
“呵。”他轻叹一声,算是给自己一个意义不明的答案。
闪电过后,雷声如约而至。
血泊中的白色玫瑰,始终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但是,为什么是由我来拯救世界呢?
“一平!”
是神在叫我吗?幻听,真是电视剧中可笑的桥段。他对着墙上的人影打了一拳,用关节发麻的手关上了喷头。
“是一平在里面吗?”
“啊,是我。”这一次他确定了不是幻听,而是前田明的真实的声音。
“洗好了就快出来,好像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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